冰乌龙

一个大约七岁的男孩匆匆从客厅跑进房间，他跑得太快了以至于左手狠狠地撞在门框上。男孩闷哼一声却没有在意，一闪身进了屋里。他跪在门缝后面，偷偷地窥望着客厅。

男孩似乎比同龄孩子高一些，但是瘦得像树干一样，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脑袋上，皮肤是不健康的苍白，神情阴郁，瞪着一双黑眼睛。

客厅里他的父亲正在惯常和母亲争吵，那粗壮的大手一下就把母亲推倒在地上。钱拿到手，那男人又去酒馆了。长发遮住了女人肿胀的脸，她默默无言地收拾着四周散落的东西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，这个房子就像房子里的人一样破旧而衰败。

“Severus...”她朝房间唤道。

男孩打开门，走向他的母亲，然后静静地坐在她的脚边。女人看着他，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。带着一点怜爱，她把他搂进怀里，男孩顺从地枕在她的肩膀上，那突出的骨头几乎硌着他的脸。

“你想听故事吗，Severus？”

Severus，尽管只有七岁，却已经品尝到生活如此不易。他不想听故事，也不想假装乖巧地窝在妈妈的怀里，但他知道这正好与表面看起来相反，给了母亲而不是他，不可或缺的慰藉。

女人开始用一种迷蒙的嗓音讲另一个世界的故事。Severus的母亲是一个女巫，或者说，曾经是，截至她昏了头嫁给一个酒鬼。他的父亲一听到有关魔法的字眼便雷霆大怒，在Severus第一次显露魔法的天赋后，母亲首先教会了他如何隐瞒这非凡的能力。

“我们说过守护神了，对吗？巫师界还有一个有趣的传说，在你召唤守护神时，是你的守护神灵回应了你。每个巫师都有自己的守护神灵，小巫师尤其受到他们的爱护……”

Severus在心里怀疑着，却不做声。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，趴在母亲的腿上，在越来越飘渺的声音中睡去。

第二天他独自去镇上买药和食物，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顽劣的男孩的地盘，走到半路时，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束目光。

Severus猛地转身，对上一双绿色的眼睛。

是个看起来二十岁的青年，黑发绿眼，瘦而高，一脸茫然无措。最重要的是，他穿着一身黑袍，那种普通人——按母亲的说法，“麻瓜”——所绝对不会选择的衣服。他看起来风尘仆仆，好像辗转千里流落到此地。

青年在他的注视下似乎有些发窘，无用地扯了扯袍子，最后开口道：“你好？”

不是本地口音，Severus的心突突跳起来。他该跑了，万一是人贩子……

那青年凝视了他一会儿，渐渐露出一种震惊和恍然的神情。“你是——Snape？Severus Snape？”

声音里的惊喜让Severs退后了一步。他注意到青年藏在袍子里的手握着一支木棒——魔杖，母亲的描述浮现脑海。

他眨了眨眼睛，突然就脱口而出：“你是我的守护神灵吗？”

绿眼睛也眨了眨，“什么？”

他犯蠢了。Severus立刻紧紧地闭上嘴，不自觉地握住了拳头。

青年仍然有些迷茫地看着他。他僵硬地转过身就走，拼命不去注意背后有没有跟随的脚步声。

走了一小段路，Severus感觉已经过了许久，
但有只手忽然按在他的肩膀上。他吓了一跳，回头便又看见那个青年。

“嗯……其实，其实是的，男孩，我是你的守护神灵。”那张温和的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。

Severus从没看过这样的笑容，他以为所有男人都如他父亲暴躁易怒，或者是那些喜欢捉弄人的男孩，他们的大笑比刀子更锋利。

“别傻了。”他干巴巴地说。

“——什么？”

“守护神灵……那是骗人的。只是故事。”

那双绿眼睛，望着Severus，就像五月份暖和的阳光，洒在他常常溜去的河岸上。

“嗯——那可不一定，”微笑渐渐扩大，“你看，我就来找你了。”

青年不等他回答，便弯下腰向他伸开双手，“我可以抱一抱你吗？”

Severus不知所措地瞪着这个欢迎的怀抱，在他朦胧的记忆里，也许他三岁以前享受过父亲的怀抱吧。

他被抱了起来，青年没有他父亲高，Severus觉得自己就像挂在这人身上一样。但青年温暖的气息萦绕着他，那双绿眼睛离他那么近，在长长的睫毛下闪闪发光。

“我们去哪里？”青年问。

Severus仍然在努力适应，他抽出一只手指了指方向。青年就这么抱着他往前走去。

“你会魔法，对吗？”Severus忍不住问，“能教教我吗？”

“我会，但不能教你。”青年费劲地把他搂紧了一些，举起右手，那根魔杖迅速地飞进掌心，他羡慕地看着。“你11岁的时候会收到霍格沃茨的信，然后不可思议的魔法世界就会欢迎你的到来。你以后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巫师。”

Severus感觉自己脸微微发热，“我希望，我能变得——强大。”他把头埋进青年的怀里，闷闷地说。强大，这是深埋在小小的心灵里的渴望，在他目睹每一次父母争吵的时候，在他面对着冷漠的老师和欺负他的男孩们的时候，这种渴望几乎要从骨头里冒出来，冲破他的皮肤。

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，青年微笑着把他放了下来，Severus离开那个怀抱时感到阵阵发冷，他几乎没注意到自己的手还死死地揪着黑袍。

“我知道你会的，成为一个强大的男人。”青年蹲下来，与他平视，“我现在要离开了，很抱歉不能一直陪着你。这是一瓶愈合药剂，送给你了，Severus.”

Severus怔怔地看着他起身，金色的阳光铺天盖地，而那人便一点一点消失在阳光里，带着微笑。到最后，那双绿眼睛调皮地眨了眨，好像在说：

再见。

不，他不能在大路上哭。Severus拼命地抓紧了手里的玻璃瓶，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绚烂的光芒，即使他的眼睛已经深深刺痛。

再见，他轻轻地说，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青年的名字。